是的,裴婆子没后悔过害人,更没后悔过贪财。
最初的时候,她没觉得自己命苦。虽说她娘没了,她爹好赌,她日子过得比堂姐妹都苦。可村里的孩子,不听话都要挨打,被卖也是常事。
儿子是家里的香火,被供着也应当应份。所以,被打得半死的时候,她哭她恨,只恨自己投错了胎,没生成男儿。
后头被卖,她哭她闹她当街下跪求阿爹别卖她,可她心里其实知道——她被卖定了。
她哭她闹她撒泼打滚、痛不欲生,是真的痛心,也是真的无奈,真的认命。
她没想到会遇到天仙一样的小姐,没想到她会出两倍的银子把她买回去。
站在府门口,当时的裴婆子整个人都惊呆了。她从不曾见过这么威严、华丽的大门。被苏嬷嬷牵着往里走的每一步,她都走得小心翼翼,生怕不小心踩碎哪里,她得用命来赔。
买了她的小姐就回过头看着她笑,对她说:“不妨事的,都是些死物,哪有人值钱?你往后跟着我,可不能把自己看贱了。”
跟在小姐身边,她吃的、穿的、用的、住的,样样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。小姐笑得好看,说话温柔,一言一行都像天上的仙女。
她看着这样的小姐,自卑之外是浓浓的羡慕——她凭什么就是小姐?凭她会投胎?
尤其看着老爷、夫人对小姐的态度。
家里也有儿子,二老却将小姐捧在手心。少爷们也个个让着小姐,她皱一皱眉头,大家都心疼。和少爷们有了冲突,不管谁不对,挨罚的永远是少爷。
村子里家家都是儿子金贵、女儿烂贱,到了这里怎么就不是?
她凭什么金贵?
她是女儿家,是能被家人拿来换钱的女儿家,她凭什么金贵?
后来,她遇到了心上人。那个人真好看啊,浓眉大眼,看着小姐的时候,一双浓黑的眼睛闪耀着星光。简单的直缀穿在他身上,他就芝兰玉树一般,站着不动都是风景。
小姐喜欢他,娇怯怯的接了他送的红宝发冠。
她看着小姐手里的冠,差一点就没忍住去抢。
凭什么啊?凭什么这世间美好的东西都是她的?凭什么投错了胎,就要和她天差地别?
她嫁给心上人,她头胎得男,她被捧在手心。世人都说婆婆最不好伺候,可她分明高嫁,婆婆却没有半点看不起她,亲娘一般哄着她,捧着她。
凭什么啊?
裴婆子年轻时也是美人,她在姑爷面前特意打扮过,趁他喝醉酒故意接近过,小姐怀孕不好伺候的时候,她还豁出脸面……
可他爱慕他,他呢?
他骂她不知廉耻、狼心狗肺,还说她肮脏低劣,看一眼都脏人眼睛。他顾忌小姐胎相不稳,不敢说这些丑事伤她的心。
他给她挑了个小厮指婚。在他们眼里,她裴阿梅就配个小厮。
那个说在她身边,就不能把自己看得低贱的小姐呢?她抱着儿子,幸福得满脸红光。一边娇娇软软的依偎在郎君怀里,一边假心假意的问她:“赵二你知道的吧,可还妥当?成亲这事,最要紧的是合心意,你点头前,可得想好。”
裴婆子当时是什么心情来着?
她迎着姑爷警告的眼神,看着心爱的他揽着别的女人,笑着点了头说:“我愿意,我早就心悦赵二……”
小姐当时就笑了,笑得那么娇柔那么耀眼:“我为你相的也是赵二,他长得精神,人也灵巧。你成亲后我就提他当回事处管事,再历练两年,赵家总管家的位置,他也坐得住了。”
看吧,在她们心里,我就只配个奴才,一辈子当奴才。自己、丈夫以后的儿子、闺女,通通都只能给他赵家当奴才。
凭什么?
凭她花几两银子买了她?
后来,裴婆子和小姐同时怀了孩子。她知道机会终于来了。
小小姐出生前一个月,她药死了亲儿子,成功回到赵家给赵平娘当了奶娘。她难产血崩,亏了身子。她便亲自往她汤水里加败血的药。
一拖四年,她拖死了她!
卡着她烟气那一刻,真痛快啊。看着四岁的赵平娘拉着她衣角,怯懦又依赖的望着她,她真痛快啊。
从现在起,我经历的,你女儿都得经历。
不是投对了胎就能有好日子,你女儿,就休想过好日子!
赵家和苏嬷嬷看得紧,她没机会教坏赵平娘。可挑拨总是能的,赵平娘是她奶大的,只听她一个人的话。
在赵家,她挑拨得赵平娘与全家为敌;嫁到伯府,她挑拨得赵平娘与娘家断了往来,与婆家格格不入。
到了晚照苑,她不用挑拨了。这里就是她的天下,赵平娘,不过是任她揉扁搓圆的泥人。
无数个夜里,她都从梦中笑醒。
曾经那些看不起她的族人,如今个个巴着她大腿,看着她脸色。她想让谁当和尚,谁就得剃度;她想让谁当丫鬟,谁就得乖乖的到她跟前来。
她还花银子养了个好看的男人,快五十了还生出了独养儿子。
儿子真漂亮啊,抱在怀里,一颗心都要化了。他长得好,学习更好。十三岁中了秀才,做的文章,名满京城的夫子都夸好。
那样的儿子,决不能给人当奴才。
不,他和奴才这两字都不能沾半点边。他娘不是奴才,是干干净净的佃农。他不是奴才的儿子,是靠白手起家的富家公子。
裴嬷嬷一步步谋划,眼看着就成功了。
如果,罗曼兄妹俩再笨一些的话。如果,罗曼下手再慢一步的话;如果罗曼没这么步步为营,一下就让她警觉到了的话!
裴婆子恨得咬碎了牙,却也只能斗败的公鸡一般低下了头。
“是婆子贪的。”她看着罗曼的鞋尖,心如死灰的叩下个响头:“善才是好孩子,他主动将所有财产都还你了。你们放过他!”
罗曼转身坐到罗太太跟前,拉着娘亲的手看裴嬷嬷磕头,并不接话。
“他还是个孩子!他生长在外地,这几年才来京城求学。晚照苑的事,他根本就不知道。我一直以他隔房大姨的身份和他来往,今天晚上,他才知道我是他娘。”
见罗曼在伺候罗太太喝茶,半点要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,裴嬷嬷急得冒火又无计可施,只得一个接一个的磕响头:“你们放过他,我任你们处置。”
“就是不放,你又能如何?”
娘亲喝过一口茶,罗曼便端过茶盏放回几上。见裴嬷嬷梗在当场,面如死灰,还要再说两句,罗太太却开了口——
她问她:“嬷嬷我对你不好吗?”
“好!”裴婆子看向罗太太,漠然的目光突然变得热切:“太太,求你放过善才。求你让小姐放了善才。我……”
“既然我对你好,那便是你狼心狗肺了。”
罗太太打断她,慢慢从椅子上站起身来:“佛说:善恶有报。行善要报、为恶,也得报。”
她过去扶住了苏嬷嬷的手,一步一步往外走。
罗曼要去扶娘亲,罗太太拂开她的手,对她摇了摇头:“料理好这里吧,别让奸人瞧见空子,也别寒了忠仆的心。”
“好!”
罗太太往前走一步,又回头看了一眼裴婆子,定住脚问她:“你后悔吗?”
“悔,太太我悔。”裴婆子涕泪交加,眉眼里情真意切:“太太,你给我一次机会,我带善才给你看看,他真是好孩子,和琛哥儿一样的好孩子……”
“所以,你让裴俊杰给我几个孩子下药,就是为了那个善才?”
没等裴嬷嬷再说话,罗太太便扶着苏嬷嬷的手走了,再没回头。
可苏嬷嬷回头了,她回头正撞上裴嬷嬷愤恨的目光,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她对赵平娘的恨和杀意。
苏嬷嬷用尽了全力,才忍住没奔过去给她一刀子。
裴嬷嬷还在哭,还在砰砰的磕着响头。罗曼却没有心情再看她一眼了,她让周红抱着匣子,转身准备走。
路过蒲团的时候,看见滴落在地上的血迹,多看了好几眼。
古权一直注意着罗曼动向,顺着她的目光,也看到了地上的血。他心间一突,想解释又没敢说话。
若是他想,小佛堂今晚是可以不见血的。
可小姐让裴婆子过来辞行,不生出些事端,搅和些风浪,太太又怎么能刻骨铭心、彻底放下?
莫非,小姐不是这个意思?
他又小心的觑了眼罗曼,罗曼却已经绕过那摊血,直直走到了他面前:“带下去吧,妥善安置了。”
裴嬷嬷还在磕头,她额头磕破了,血流了一脸,看着凄惨无比。
护院将她往外拖,她也不再挣扎了,一双眼因为绝望收敛了哀求,眼中迸发出的恨意铺天盖地:“你们不得好死,一家子都不得好死。”
罗曼神色没有一丝波动,甚至还轻声问了她一句:“如何是好死?让最在乎的人看尽丑态,被他从灵魂深处鄙夷,最后恐怕都不肯为她收尸,这样算不算好死?”
话落,又迎来裴婆子新一番咒骂。
因为太绝望、太无奈、太无计可施,裴婆子所有的恨啊、怒啊、恼啊、怨啊都化作了尖刻、肮脏的言语,铺天盖地的涌向罗曼。
罗曼由着她骂,在她骂得最恶毒的时候,偏头问隐在黑暗中的李善才:“有这样的娘,你心情如何?你身上的血肉,都是这样的人给你的,你有没有想过剔骨削肉?
还清了恩德,也就撇清了关系!”
罗曼说话的声音不重,却足够大家听清楚。
顺着罗曼的目光,正咒骂得起劲的裴嬷嬷看到了李善才,那个她豁出所有也想护住的人。可月光下,挺拔秀雅的少年惨白着脸,羞愧得恨不能从没出生过。
迎着裴嬷嬷的目光,他定定的看着比恶魔还狰狞的母亲,然后转头,认真的看着罗曼的眼睛问:“真的吗,剔骨削肉我就干净了?”
他太认真,认真得所有人都相信:只要罗曼点头,他就会毫不犹豫的朝自己动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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